以前的乡村,家具一般都是请木匠来家做,我们家不是这样。父亲的职业是教师,却自学了木匠技术,把大部分的业余时间都用在了做木工活上。到我上小学的时候,父亲的木工活已经做得有模有样了。
家里所有的家具几乎都是出自父亲之手,大件如大衣橱、写字台,小到搓衣板、擀面杖,我目睹了这些家具的前世今生。
木工活多在秋冬时节进行。当一段巨大的光溜溜的原木,被固定在院中那棵大树下时,我知道父亲又要开始家具的制作了。
比照事先打好的墨线,开始漫长的拉锯过程,把树干变成一块块木板。这绝对是一项重体力活,即便是冬天,父亲和搭档的身上都是热气腾腾的。细细的金黄的锯末洒落下来,渐渐成了松软的一堆。
后面的活是脑力和体力的完美结合。我想父亲脑中一定先有了一个蓝图,面板要多长多宽,卯榫在什么位置、尺寸大小,他一般只需要写下几个数据,就可以开始下一步复杂的工序了。
他先用铅笔在木料上标记好各种符号和数字,然后或解料,或黏合,或截断,或开卯,一切都在忙而有序地进行。眼看着那些木板变成粗细长短不一的木方,然后用刨子刮得平平的,用凿子一下一下凿出长方形的眼,最后,组装到一块,家具的样子一下子就出来了。
那时没有电动工具,所有的活都要手工完成,如果长时间干是很劳累的。看父亲干活却感觉不到这点。他喜欢打开收音机,间或跟着哼几句,把枯燥的劳动化成一种工作的美丽。
父亲的木工工具一应俱全,墙上挂的是型号不一的锯子,一个木制的工具箱里,密密麻麻放着刨子、凿子,一头还挂着一个给刨子上油的羊角,木盒里是大小不一的钉子、螺丝,抽屉里是直尺、拐角尺、曲尺。它们在我的眼里,因为结构的精巧、功能的神奇,让我感觉颇具魔力。
父亲的业余木匠生活,贴补了家用,方便了生活。他做的家具都是卯榫结构,非常结实,到现在还一直用着。直到今天,看到实木家具,父亲根据木纹,一眼就能判断木材的质地,这也是他多年的积累。
爱听着豫剧做木匠活的父亲老了,已经没有足够的体力手工做家具,那些工具蒙上了灰尘;走村串户的木匠渐渐消失了,人们已经习惯于购买工业化的产品,漂亮却毫无生气。在我心里,永远保留着对手工家具的挚爱。比如我正在使用的两把小椅子,是父亲早年做的。它们外形单纯朴拙,散发着温润的光芒,有一种与生俱来的亲近感。我相信,那是因为有感情通过手掌注入了它们的身体。它们的安稳和坚固,将陪伴我一生一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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