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顶上晒着吉祥好话，上去翻翻看。”一直记得姥爷说的这句话。  

黄发垂髫初懂事理时，我住在黄河故道四合院里。年节里没吃完的年糕切成一块块的，像小孩子的手掌般大小，放在四合院的屋顶上晒太阳，要晒成年糕干。  

我和姥爷爬上屋顶，把年糕一块块排好，让每一块都晒到太阳。每当晒了一阵子，姥爷就喊我一起上屋顶去，把年糕翻面。  

“你看，这块是万事如意，那块是平平安安……”姥爷说，这些年糕充满了祝福，所有的吉祥话都在这里了。  

明明只是一块年糕，可是姥爷看到里面有祝福话语，我却看不到。  

“没有吉祥话啊？”我翻着年糕仔细地瞧着。  

“再看看。拿起来对着阳光看，你会看到的。”姥爷说。  

“啊！岁岁平安。”我看着那米色的年糕，想到我在年节期间不小心摔坏了一个碗，大人没有骂我，赶紧说“岁岁平安”。一时之间，好像这句话就在年糕上浮起来了。  

那时也不知道这四个字是什么意思，只知道是好话。后来，姥爷才告诉我，那是“碎碎平安”的谐音。转个弯，说好话，过年时不骂小孩，不吵闹，祈求吉祥如意。  

那些年，我和姥爷在屋顶晒年糕的记忆，深印心底。  

远远的，好像还闻到浓浓的油味，那是过年时过油才有的味道。远远的，好像还见着姥爷身手利落，翻身上屋顶晒年糕的模样。  

冬日，风剪着银合欢。寒意袭来，但一抬头，看到家中灶房里冒出来的炊烟，心就暖了起来。  

“无日无风”，东北季风来了之后就是这个景象。没有一天没有风。姥爷说，黄河故道人天生就与风一起生活。  

整个冬天吹着冷风。萧瑟中，年节的味道日渐浓郁。  

从冬至开始，家里的“石磨”就忙了起来。家人忙着磨米成浆，再用石块压出水，将米团搓成汤圆。之后，春节的大事就是过油、蒸发馍。祥和才能迎来好运，长辈早早叮咛，不能说不吉利的话，不能吵闹、打架。  

我从除夕开始就想着吃年糕，但往往要到大年初二之后才能尝到。有时会忍不住，切了一小块尝尝；有时，母亲会在年糕外头裹上一层面糊，起油锅，炸成金黄色。外酥内软的甜年糕，趁热吃，美味无比。连屋外的东北季风似乎都闻香而至。  

吃年糕的时候，母亲都爱随口念一句“吃年糕，长得高”。有一次到邻居家里拜年，听见大人对我说：“食甜甜，一年一大变”，我依着家人教我的，回应了吉祥话。  

年糕晒得干干的。晒好的年糕，好像足够整个春天吃。我们到田里干活或者外出打工，总是一路嚼着年糕干。  

“嚼到那一句了？”姥爷神秘地问我。  

“快快乐乐。”  

“哈哈，那是我送给你的吉祥话……”他高兴得笑起来。  

每翻动一块年糕，仿佛见着一句吉祥好话：“平平安安”、“吉祥如意”……那是姥爷在老家屋顶上告诉我的秘语，只有我和天空听见了。④  

《河南日报》2014年2月13日第10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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