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垕镇的应山叫大龙山,也有喊作大刘山的;大刘山因王莽撵刘秀这个传说而得名,钧瓷学者晋佩 章 先生就以“大刘山人”自居,可见这个名字在镇上百姓的心里还是有一定位置的。
但我更倾情于龙山这个称谓,它宛然一条苍龙横空凌驾于古镇的南天之上,淫浸着朝霞和晚霞,愈加钟灵毓秀。
切不说王莽撵刘秀这个传说多么迷离,也不说“龙山晚翠”多么绚烂和灵动,更不必叙述它的西段还生长着许昌地区最大的原始次生林,林子里淙淙的山溪最终汇成了古镇肖河的源头,但就它的山阴悬崖上生长的一种唤作“鬼见愁”的植物就叫你目瞪口呆。这是一种光听名字就永生难忘的植物。我曾在一篇文章中写到,“这里一种扎根在龙山山阴岩石缝中的灌木,严格地说是它挤裂了山岩。虬曲的枝干,蓬蒿般的外形,冬日里全身炭黑像过了火。就是这样的一种植物,麦收时节却开一身洁白的花,嫩得出水,惹得山蝶款款地飞。”第一次见到它是在三十年前的冬天,父亲带我去龙山上砍“鬼见愁”作刮子,刮子是手拉坯成型后进一步规范器内规格的木制工具,状似月牙。父亲说:“鬼见愁的木质细腻、坚瓷,经水不变形,是咱制瓷人的‘金刚钻’,比楸木强多了。”父亲的话今天想来是懂的,但当时我感兴趣于它的名字:“鬼见愁”?谁起的名字,鬼见了也发愁吗?它发这种植物的愁吗?是不是说鬼也弄不明白,理解不了它为何铁了心选择残酷的环境,难道真是冥冥之中“鬼见愁”受了上天的旨意要修炼煅打自己成为钧瓷艺人梦想的“金刚钻”吗?而我的父亲一清早又冒了严寒不也是来龙山寻觅他理想的制瓷工具吗?这样一想,我心里就好受多了,也再不为“鬼见愁”的生存环境而伤感纠结了。看来“鬼见愁”生就是为陶工们揽瓷器活儿准备的灵性活现的金刚钻了。
说来也怪,仿佛是上苍的安排,在龙山山腰向丘陵过渡的沙石岭上,你想见到鬼见愁的影子都难,但这里却蕴藏了陶工们相依为命的“一和土”。“一和土”是硅铝比例适中的自然天成的陶土,你随便刨一些回去粉碎,用水一拌一和就可以当陶泥用了,窑工们称它是上天赐给艺人们现成的一碗饭。到目前为止,我是没有发现过其它地方有现成的“一和土”的,看来一方水土养一方人还是有道道哩。龙山生就是培殖陶土的温床,它在亿万年光阴的隧道里涅槃、沉淀,最终炼就了龙的金鳞、玉片。而这金鳞玉片的琼浆玉泥又非得“鬼见愁”的刮子来量体塑身,最终结成正果。这是鬼见愁以身作则和陶土交谈换心的结果,像我的父亲用暴了青筋的双手终年和陶泥吱吱说话的结果。而陶泥呢,它潜能就领会龙山的意旨;龙赋予了“鬼见愁”咬定青山,坚韧不拔的性情,而父亲又用这种精神抟泥成器,他亲手制作的“刮子”像一块磁石磁化了陶土,成就了钧窑瓷器的骨架,你能说这其中没有龙山凝聚的精神吗?
由此我想,龙的精神除了勇敢、更在于机智善变。钧瓷的魂魄也在于变化莫测的窑变,这窑变需要像我父亲那样的窑工们以龙的传人的气概学着“鬼见愁”的定力在万变中求不变,那才是窑变的精髓……
而今站在龙山之巅,浮想联翩。秋阳普照之下的肖河波光潋滟。她在流淌了亿万年之后轻轻地辞别了龙山,一路晶亮着绕过古镇,梦一般流向了东南……
【作者简介】苗见旭,男,1969年生,大学学历,河南禹州市神后镇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河南作家协会会员。1988年至今,先后在《散文》、《散文百家》、《北京文艺》、《河北作家》、《热风》、《北极光》、《文艺报》、《中国艺术报》、《中国教育报》、《郑州日报》等报刊发表散文60余篇,小说、诗歌若干篇,散文作品入选《中国散文第一卷》(2013年),作品多次获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