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山区农村长大，小时候跟不少鸟类打过交道，其中“感情”最深的鸟叫“吃杯茶”。据说这是河南人对它的爱称。它其实还有很讲究的学名，如黑卷尾、铁炼甲、黑乌秋等等。

让人印象最深的是它那热情嘹亮的歌声，自晨开唱到幕合，从村头唱到绿野。它或穿行在丛林之中，或高立于枝头之上，或飞翔在蓝天白云之下，从未忘记过放声歌唱。

麦收季节，三夏大忙，早上四点多它就把农人们叫醒，贪睡的孩子们也被父母催促着：“吃杯茶都叫过头遍了，快起来吧！”大家带着睡意，踏着月色，吸吮着凉滋滋的晨雾下地割麦。虽然是“吃杯茶”搅扰了舒适的“天明觉”，可谁都没有埋怨过它。

有亲朋好友来访，“吃杯茶”低飞引路，一路放歌，家人听到它的叫声便会出门迎客。寒暄过后，一壶热茶上桌。它便于庭树上热情劝客“吃杯茶吧——客客”。

夏日里，孩子们掏麻雀窝、斑鸠（鸠：jiū）窝，就是不掏“吃杯茶”窝。觉得它是“自家人”。

那天，鸟们都在欢快地唱啊、跳啊。一只“吃杯茶”妈妈带着两个儿女在树枝上学步，忽见一大块乌云推着一阵凉风赶来，顿感爽快的小鸟快乐地离开妈妈，攀向枝头。不料一阵猛雨突然袭来，羽翼未丰的小鸟一头栽在地上。被淋湿的羽毛拖累它无法飞起，它的妈妈在树上焦急地叫着。就是没有能力把自己的孩子弄到树上去。

大雨过后，我到村头河边去看“发大水”，和那只落难的“小吃杯茶”不期而遇，我把它拣起来放在怀里，用衣襟（襟：jīn）擦拭它的身体，用体温暖干它的羽毛，它乖乖地配合着，慢慢地恢复了体力。我把它放在密密的葡萄架上，它的妈妈很快就找到了它。

有天早起，我趁凉快去村边的水井上打水，忽然听到空中有“吃杯茶”异样的叫声，我抬头望去，只见一只雀鹰正在追打一只“吃杯茶”，雀鹰又叫铁膀鹞（鹞：yào）子，是一种食肉的猛鸟。只见雀鹰扑近“吃杯茶”，扇动铁膀扑打它的头部，只听扑的一膀子，“吃杯茶”应声落地。我看着那只遇害的“吃杯茶”张了几下嘴巴慢慢地闭上了眼睛，心疼不已。

仲秋过后，天气渐凉，“吃杯茶”们走了，便觉得少了些什么；初夏时节，盼着“吃杯茶”回来，每当听到它的第一声歌唱，大家都情不自焚地说，“吃杯茶来了！”“吃杯茶来了！”

进入城市生活、学习，就很难听到“吃杯茶”的叫声了，也很难看到乡下那皎洁的月光了。偶尔听到一声“吃杯茶”叫，便觉得亲切悦耳，就勾起了乡愁。当年那月光，那晨雾，那镰刀、那麦浪……便一齐浮现在脑海之中。

【作者简介】

李九科，1943年1月生。河南叶县人，大学文化，许昌学院中原农耕文化研究中心研究员，曾任国企纪委书记、党委书记。已有《冬去春来》《月上风停》散文集出版发行。